小姑娘很青春漂亮,尤其是一双眼睛,像小鹿似的,下来找她时,还嚼着口香糖,接过粘豆包就问:“小姐姐,你这个口红是什么颜色呀,好好看。”
祝矜着实被问愣了,缓过神,才说:“口红吗?我今天没化妆,涂了唇膏,迪奥那个,好像带颜色。”
鹿沅沅瞪大眼睛,不可思议道:“你竟然没化妆?都看不出一点瑕疵。小姐姐,你皮肤也太好了!你平时做光子嫩肤吗,多久一次?”
“……”
祝矜回应了一番,不由多看了鹿沅沅几眼,她身上虽然穿着正装,但掩不住的青春和活力,一身行头是显而易见的大牌奢品。
她手上还拿了个毛绒玩具的钥匙链,玩偶上写着UIBE四个字母,祝矜问:“你是贸大的?”
“嗯,对呀。”她晃晃钥匙链,“昨天回学校小学妹给的,你也是吗?”
祝矜摇摇头,两人又聊了几句,她手机来了电话,便走开了。
“你说鹿沅沅?”
“我不知道叫什么。”
“那是陆于山先生的宝贝女儿,塞过来专门来打杂的。”
“陆于山?是我知道的那个陆于山吗?”
“就是那个。”
祝矜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,“两个人气质不大一样。”
“陆先生女儿来得晚,从小宠着长大。”
“她还挺有趣,不过你竟然真的会收关系户。”她有些惊讶。
邬淮清笑了笑:“听孙助说,她现在主动包揽起办公室几个人的咖啡,每天研究怎么给大家改善伙食,办公室其他几个人都说她好,工资倒是给得不亏。”
祝矜点点头:“那倒是。”
两人又聊了会儿,邬淮清又开始忙工作。
翌日,祝矜去看看爷爷。
老爷子最近没事干的时候就在院里写毛笔字,又粗又长的毛笔,蘸着荷花池里的水,写在砖石上,没一会儿就干了。
她在爷爷身旁,看他写“绿塘摇滟接星津,轧轧兰桡入白蘋”。
只是在写到“白蘋”两个字时,老爷子手中的毛笔顿了顿,他空下这两个字,接着往下写“应为洛神波上袜,至今莲蕊有香尘”。
祝矜在旁边心中一震,奶奶的名字,便是这两个字。
老爷子沉默无语,一直静静地写着,他练字的时候不喜欢说话,即使是自己最喜欢的孙女来,也是同样如此。
奶奶去世是在她大一下学期那会儿,祝矜还在异乡上学,夜里忽然接到奶奶病危的消息。
一切都让人措手不及。
因为爸爸妈妈工作忙,她小时候没少待在爷爷奶奶家,祝矜和奶奶的关系非常好。
她连夜赶回北京,却连奶奶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,老人家临终前,还在向病房外望,叫着:“浓……浓……”
那段时间,祝矜只要一想起奶奶,就会红了眼眶,整个家里的气氛都是低压压的。
她记得回学校之前,她来看爷爷,老爷子那么健朗的一个人,当时一个人坐在还结着冰的荷花池边上,无声地落泪。
北方的早春很冷,祝矜当时整个人都心酸得不行,过去抱住爷爷。
后来,她嘱托祝羲泽没事干的时候,就常回来看看爷爷,她在外地,也隔几天便给爷爷打一通电话。
但当时祝矜自己的情绪就不算好,本来还没有从骆梓清去世的事情中完全走出来,又碰上了奶奶去世,她去见心理医生的次数都要比以前频繁。
祝矜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。
也是那段时间,陆宇开始追求祝矜。
陆宇是学校有名的男生,长得帅,家境好,身后不乏追求者,但偏偏喜欢祝矜。
其实要是算上以往有意无意的献殷勤,他从祝矜上学期刚一入校便开始追求了。
以前她一概不理会,也就是那天,她偶然路过篮球场,陆宇正在投球,一个完美的三分球,被投入篮中,他在阳光下笑得狂妄又烂漫,侧脸和记忆中一个人很像。
那一瞬间,祝矜蓦地想到邬淮清。
似乎连上天都在帮陆宇,那天他身上球服的数字,也和邬淮清当年的号码一模一样。
所以,在那天陆宇从球场上下来,再次对祝矜表白,问她答应不答应的时候。
祝矜鬼迷心窍般点了点头。
她知道自己答应得有些卑劣。
所以在答应后,内心开始受到良知的谴责,她既觉得对不起陆宇,又真心实意地无法接受他,总是找各种理由搪塞过去。
那段时间,祝矜经常逃课。
她会在这座城市数不清的咖啡馆中,一坐就是一下午,也时常假装接不到陆宇的电话。
她看得出,陆宇在忍着怒气。
但当陆宇和其他几个大三的学长学姐们提出去东极岛玩时,祝矜没怎么想便答应了。
她想借离开学校这个机会,和陆宇说开。
在冷寂的小岛上,祝矜看到“出轨”的陆宇,心中第一反应是解脱。
但她没想到,她会在那里碰到邬淮清。
一切都像是冥冥之中有预兆。
她做了十八年来,最荒唐也最大胆的事情。
那几个月,祝矜在读金宇澄的《繁花》,小毛弥留之际说:“上帝不响,像一切全由我定。”
见到邬淮清的那一刻,酒吧的灯光在各色的液体中旖旎纷飞。
一刹那,上帝仿若也将主动权交到了她的手中,一切像是都由她定。
但在醉意消散人清醒时,祝矜知道,不是的,不是这样的。
所以她落荒而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