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9、平行世界(完)

他听到她问自己:“你今年十八岁吗?”

池晏笑了笑,意有所指地望了一眼墙上的刺青图案:“姐姐,你好像很了解我。”

这是一个肯定的回答。

松虞的目光在一瞬间黯下去。

“我不了解你。”她安静了一会儿,才低声说,“把你的电子烟给我。”

他挑眉:“可是你刚刚才说,不可以抽烟。”

“我年纪比你大。”

“……所以?”

她一时语塞。

“所以你更要以身作则了,姐姐。”

他说,又俯下身来,用舌尖轻轻碰了碰她的鼻尖。

像一只温存的小动物。但小动物并不会有这样的攻击性。

她仿佛又被烫了一下。

“我帮你倒杯水吧。”池晏说。

他将长裤套起来,推门出去。

松虞注视着他光洁的后背,和一截性感的长腰。实在太过瞩目。

她又想起他说过要刺青。

但不知为何,她并不喜欢那想法。

池晏离开的时间比她想象中要长一点。

过了一会儿,他回来将温水递给她。

这只杯子看起来并不很干净,但脏兮兮的杯壁,渗透出此刻她所需要的温度。而她亦在摇晃的水面,看到自己恍惚的倒影。

“你可以看监控吗?”她问他。

他只是笑:“这里是贫民窟,姐姐,哪来的监控。”

“噢。”她沉默地抿了一口水。

而他低垂着眼,细致地端详着她的脸。

“为什么要看监控?”他问她。

“因为我想知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。”她平静地说。

但池晏故意曲解她的意思。

他揽着她的肩,微笑道:“昨夜发生了什么,你还不清楚吗?”

松虞别过脸:“……我说的不是这个。”

“不。”池晏认真地纠正她,“其他的事都不重要。”

他想起自己刚才给她倒水时,手机上收到的消息。

他抽空托人查了「陈松虞」这个名字,结果却令人惊愕。

在众多的搜索结果里,他们找到了一个十六岁的中学生。这位女高中生家境普通,家境美满,住在首都星。

最奇怪的地方是,她和面前的女人……拥有几乎同样的面容。

这并不符合常理。

但既然事实都已经摆在他面前,那他不得不信。

岁月对松虞很宽厚。时间并没有折损她的美,反而让她的轮廓更清晰,让她的眼神也变得更明亮和坚定。

因此池晏又漫不经心地想,比起那位十六岁的少女。

还是眼前的女人,才更加让他怦然心动。

松虞迟疑地看着他:“……你知道了。”

池晏只是笑:“嗯,我知道了。”

他缓缓地从她手中接过那只杯子,转了一圈,故意将嘴唇贴在了她方才留下唇印的地方。

当青年以这样近乎仰视的角度来凝视她的时候,眼尾微微上挑,阴影落在眉骨之间,他眼神里坦荡荡的迷恋,也变得更加无处可藏。

“你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?”松虞又轻声问道。

“为什么要奇怪?”他反而耸了耸肩,“科技这么发达,也许未来真的会有虫洞隧道、时光机……我不知道。”

四目相对,松虞反倒一怔。

她第一次从这年轻人身上看到某些超乎寻常的东西。

某种领导者必备的气质。

但她摇了摇头:“没有……至少在我那个时代,依然没有这样的东西。”

池晏微笑地看着她。

“那又怎样?我只在乎结果。”他说,“无论是因为什么,它将你送到我身边。我很开心。”

他的声音很低,像是呓语。但又仍然残留着一丝少年的柔软和沙哑。

因此很容易产生一种直抵心灵的错觉。

“很高兴认识你,姐姐。”

他们离开了刺青店。

临走时,他想了想,留下了一袋钱:“把这老头的东西都弄乱了。”

松虞不禁赧然。

但她还是问他:“你还打算刺青吗?”

“你希望我这样做吗?”他说。

松虞摇头:“现在这样就很好。”

”好,那我听你的。”

外面是一条极其狭窄的昏暗巷道。

两边都是乱糟糟的建筑物,门和窗太密集,像被塞得满满的五官,挤在一张膨胀青白的脸上。望进去却只有吞噬一切的黑暗。

松虞说:“你就在这样的地方长大吗?”

池晏“嗯”了一声。

她的心脏又是隐隐的抽痛。

“我们要去哪里?”她问他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他用很温和的声音问她,“姐姐,你想去哪里?”

“去你家吧。”她鬼使神差地说。

池晏的脚步停顿了片刻,接着才转过头来,对她笑了笑。

“好啊。”

那一刻,他尽管在笑,眼神里却并没有任何笑意。

因为他根本没有家。

那只是兽笼。

“你以前认识我吗,姐姐?”过了一会儿,池晏冷不丁地转头问她。

猝不及防。

松虞下意识摇头。

“你在撒谎。”他笑了笑,“那么,未来的我过得好吗?”

她脚步一顿。

画面在眼前变得模糊,又清晰。她再一次看到了雕梁画栋的总督府,看到了那场熊熊大火,被高温扭曲的空气。

还有百叶窗之间,一张英俊的、困兽般的脸。

她始终无法将那张黯淡无光的面容,与眼前的少年结合起来。

“看来我过得并不好。”他平静地说,“还是说……我已经**?”

这毫无温度的声音刺痛了她。

“没关系的姐姐。”池晏伸手碰了碰她的脸,短促一笑,“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会活很久。”

松虞张口想要说些什么,但就在这时,耳畔响起了某个细微的声音。

噗嗤一声。

利器划破空气。

他反应更快,用力地拉着她往旁边一躲。

冲势太猛,她险些摔倒。

有什么东西,在她面前爆裂开来。

一颗**穿透了墙面——

真奇怪,她的第一反应竟不是恐惧。

而是“快找个地方掩护”。

接着松虞才发现,原来池晏已经在这样做了。

那更像是一种战斗的本能。他用身体护住她,又拎着她手臂,以极快的速度退回到了刺青店里。

他的眼神极锐利和警觉,是与年龄不符的狠厉。

但并无恐惧。

池晏将她推进一只柜子里。

但即使动作迅猛得堪称粗暴,他还记得用手护住她后背。

某种刺鼻的气味笼罩住松虞。

他低声问她:“我是死在现在吗?”

松虞摇头。

她看到这年轻人的眉目在一瞬间舒展开来。

“那就好。”他笑出一口洁白的牙齿。

“姐姐,在这里等我。”

关门前的最后一秒,她越过他的肩头,看到外面被雨水泡得腐烂的墙壁,墙面上挂着破损的机械,被打碎的玻璃和青的红的广告牌。本该色彩斑斓。但隔着一层迷雾,始终只显得阴郁。

砰。

他猛地关上了门。

这动作带起了一阵风,像**,从她耳后急匆匆地掠过。

密不透风的黑暗,将她彻底吞噬。

等待是没有声音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