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看着像快亮了。

迟澍站在沙丘的最上端,吹着的风都是干燥的。这是他完全不熟悉的风，完全没见过的风景，上一次这样站在外面看日初,还是十几岁的时候。可是究竟是十几呢？他不记得了。

他只记得这里有多好看，仿佛能看见海。

“他死了？”宋捡又一次沉浸在巨大的惊慌当中,“你是不是在骗我！”

“我为什么要骗你？”迟澍并没有走下来，长头发在风中招摇,“他是被你们害死了。”

宋捡摇头,如果不是先遇上了杨屿，他肯定马上就要相信了。“你骗我，尹生不可能死。”

周允将一只手搭在了宋捡的肩膀上,用掌心的力量传递自己的情绪。宋捡的不安在触碰下变得平静了,整个过程也只是用了几秒钟。

而这一切，非常微妙的身体和情绪的反应，都逃不过迟澍的精神力。“你们绑定了？”

周允仍旧是把宋捡护在身后,两个同等级的向导打起来勉强过得去，S级哨兵不一定抗得过。特别是,迟澍这样的最强向导。

第一次见到迟澍的时候,周允并不相信他的精神力有那么强大。野军一直有着最强向导的传说,据说迟澍曾经带领几万名S级哨兵，仅仅他一个向导,攻破了联盟军的一个大型移动基地。

那一战，迟澍才18岁,他展现出的领导能力和战斗力无与伦比,没有任何一个向导比得上他。可是代价是哨兵全军覆没。

作为一个向导，他把他的哨兵们带出去，一个都没有带回来,他让他的哨兵们去送死，基地的人都说，第一指挥官的勋章是迟澍踩着哨兵成山的尸体获得的，他的手里，都是血。

而这一切，周允都没有亲眼见证过。只是他并不认同迟澍的作战方针，他总是想要保护哨兵，带出去多少，就带回来多少，狼不抛弃同伴，人类也不应当。

可是直到他和迟澍并肩作战了，才发现这人多么的冷酷。哨兵在迟澍的眼中只是武器，是机器，是他获得奖赏的牺牲品。

“你们是不是已经绑定了？你们该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吧？”迟澍又问了一次。他根本不屑于在周允面前展示实力，周允有自知之明，自己和他根本是两个世界的战斗力。

“是的，我们永远在一起了，同生共死。”周允说，并不打算出手，一个连机器都测量不出上限的向导，自己根本打不过，“你怎么知道的？”

“是我的精神丝告诉我的。”迟澍的左手动了动，几根精神丝探了出来，停在周允的面前，他闭上眼，像在深呼吸，“你们的呼吸频率一样，你们的心跳频率都是一样的。哨兵和向导深度依赖之后就会有这种反应，哪怕你和他没有精神链接，只需要身体触碰，就能产生奇妙的反应，可以安抚一个暴躁颤抖的哨兵。”

“是么？这些你怎么知道？”周允也伸出了精神丝，但不是和迟澍迎面作战，而是像网子一样罩在宋捡的身上，如果两个人真的动起手来，自己能做的，只有在迟澍击败自己之前保护住宋捡。自己将迟澍拖住，捡可以杀到他的身边。

“你是怎么知道的？”可是周允又问，同样在感知迟澍的情绪。如果说杨屿和戚洲是危险的毒药，那迟澍就像一杯无色无味的白开水，你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威胁性。

因为他太强了，他根本不需要虚张声势。

“你为什么要杀掉尹生？”宋捡说不准迟澍的话是真是假，但是仅仅听到这个消息已经心如刀割。自己害惨了戚洲，可是自己和戚洲之前没有交情，尹生不一样。

他是哥安插在自己身边用来保护自己的人，是优秀的通讯兵出身，自己带着他从沙尘暴里走出来，还在情急之下……用尹生的身体挡过倒塌的墙壁。

“为什么？因为你啊。”迟澍吸食着宋捡的后悔和后怕，这太美味了，他要的就是这个，“因为你和周允是双面线人，因为你们背叛了基地，因为你们的出逃，留下一个巨大的烂摊子给他。他很无辜，他是放你们走了，可是你们想没想过他要面临什么处罚？”

宋捡刚刚被安抚好的情绪又开始起了波动，像正承受着什么折磨，痛苦反复碾压他的良心。

“我……对不起。”他低下了头，其实这些道理自己都知道，自己的出逃一定会有别人付出代价，“我没想这样，我想带着他一起走的。”

“你带他走？”迟澍的情绪忽地变强烈了，连周允都感受到了，这样明显的破绽不像是一个最强向导会犯的错误。

“你凭什么带他走？他为什么要跟你走？”迟澍在沙丘上踱步，从左到右，又从右到左，“你和他是什么肤浅的关系？”

“我是他的搭档啊。”宋捡往前一小步，“为什么要杀了他？他才18岁！”

“都是因为你们！”迟澍很少这么失态，“他不会跟你走的，就算你们是什么搭档，他也不会跟你走的。”

周允顺着迟澍的情绪，找到了其中的关窍。于是他问：“尹生是由我一手提拔上来的，你大概忘了吧？”